“我看到‘有头有脸’都ptsd了”丨投中吐槽大会

创业
2023
12/30
16:32
亚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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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司在广州成功举办了“第17届中国投资年会·有限合伙人峰会”。我的任务是主持其中的一场巅峰对话,《GP与LP关系的重构》。

平心而论,这场对话的内容本身没有呈现太多“超预期”的语料。舞台公开对话的形式+时间限制+话题相对宏大,大家更多的还是在谈谈心态问题。不过我在整理对话提纲的时候,包括在休息室和参与嘉宾们暖场的时候,隐隐觉得这场对话背后其实有个核心的母题,那就是“2023年,其实就是中国投资圈集体思考的一年”——微观到业务上思考什么时候出手、以什么方式出手、出手方向需不需要调整、出手节奏需不需要改进;宏观到心态上思考如何和LP相处、如何和项目方相处、投资除了金融还需要涉及哪些学科、投资人的社会分工到底是什么?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母题具象化一点。借用自媒体行业在年底的一个保留节目,也就是所谓的“年度盘点”的形式,以新闻事件为线索,邀请大家共同整理这一年的思考结果。

结果没想到,当我把这个选题思路发到我们的嘉宾群里边,老几位就非常默契的共同回复了我6个字:“有头有脸系列”。

这里我稍微向不太熟悉的听友们介绍一下。有头有脸系列肯定不算是新闻,它只是一个标题形式。但今年大概六七月的时候,不少一级市场从业者们开始汇总我们在标题里带有“有头有脸”的文章。有人说看过投中的有头有脸系列,就知道为什么创投圈这么爱讲脱口秀,也有人感叹现在创投圈没人聊专业性了。总之,“有头有脸”可以说是投中今年最出圈的一个IP,自己变成了一条新闻。

“有头有脸”火了,但心情复杂

蒲凡:我先稍微向不太熟悉的朋友介绍一下。“有头有脸系列”不是一条具体的新闻,它是一个标题形式,类似于《有头有脸的投资人都去投兰州拉面了》、《有头有脸的投资人都在看可控核聚变》。

但今年大概六七月的时候,不少一级市场从业者们开始汇总我们在标题里带有“有头有脸”的文章。然后,“有头有脸”自己变成了一条新闻,成为了小红书、即刻、微博上的一个热门词条。有人说看过投中的有头有脸系列之后,就知道为什么创投圈这么爱讲脱口秀,也有人感叹现在创投圈没人聊专业性了。

所以我决定把几位老朋友邀请在一起,共同来聊一聊为什么在2023年,“有头有脸”这个形容词变得这么受关注?这么容易让人们破防?尤其是我很想听听董老师分享一下,作为投中网的总编辑,作为“有头有脸”系列的话事人,他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

董力瀚:我的感受肯定是不太好。首先这个词拿出来,作为一个传播点,它不太高明,而且还有点不太礼貌。

我老说我们是一个走量的自媒体,一年要写600篇文章,要起600个标题。这么一个有点稍微不礼貌、有点戏谑的标题形式,用了十几次,结果被人们当成代名词记住了,这个感受其实挺不好的。就好像你是唱歌的歌手,或者你是一名演员、是一名作家,你写了一辈子,结果大家对你的作品印象不是特别深,反倒是有一天晚上你在路边随地大小便,然后有人拍照片给你发到了头条上,你终于出了名,大家再提起你的时候就会说,这位是在路边随地撒尿的人。

实际情况肯定没有那么难看,但是多少有一点类似。当然了,作为一名编辑,反复用这个词其实也代表了智力上的偷懒,不愿意动脑,觉得这个词好用就一直用,这是一个工作上需要反思的问题。

但是业务上的细节其实是小事,这个无所谓。包括你刚才说,我们因此受到了一些批评,这也没关系。问题的关键是,“有头有脸”这个标题开始变得扎眼、变得让人难受,或许意味着我们遇到了一些用经验解决不了的困境,往深了说,在我们的舆论场里,话语是一种权利,金钱是一种权利——过去这对权利互相制衡,今天这对权利出现了失衡。

举个例子,前不久,商业媒体晚点写了一篇关于拼多多的内容。我觉得那篇文章挺好的,他们对电商的理解,可能跟我们对资本的理解的程度是差不多的,足够专业,追踪时间足够长,思考路径足够深,有了这些积累选题就能做得很好。但是即使是晚点,这样的选题一年也没有几个。为什么?因为电商这行业是缺钱的,或者说没有财富效应,没有钱就没有权利,没有权利就不需要那么强的外部话语权去制衡。所以这些写文章的人就无的放矢。

这几年,大家所公认的好文章,通常都是一个巨大的公共事件带来的。对于我们写商业文章的人来说,这个巨大的公共事件,就可以理解为有很多的钱汇聚到某一个地方去。比如说市值爆了、股价爆了,某人融了一大笔钱,于是这个老板现在被认为是最棒的企业家,最好的投资人。这时候你做了一篇特别好的报道,大家就会认为你是一个文章写得特别好,报道做得特别好的人。其实潜台词就是你拥有话语权的人,你居然去制衡这笔钱和财富。

现在的问题是,在当前的市场环境里边,这种话语权是无的放矢的,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很多人其实是弱势,当你一本正经用惯用的、拥有话语权的方法去深度剖析他们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根本就接不住,所有人都会觉得说这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过往的经验里边,没有遇到过如此程度的失衡。所以我们也在调整自己怎么说话,要不要说、应不应该说。这个时候你想要在市场上继续说话,就需要更严格地训练自己的话语能力,或者说不要太用惯用的话语路径继续表达,反而是要稍微调整一下。

今年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我们投中网这帮人其实有很多人写文章还真的挺好,但为什么做不出好选题了。想来想去,我给我自己的解释大概是这个。

小野酱:董哥做了一次深刻的检讨。

董力瀚:也不是做检讨,我是好好地想了一下这个事。而且这个事儿说穿了——我记得王小波以前写一篇《花剌子模信使》,说花刺子国王当时只奖励给他带来好消息的信使,谁要给他带回来坏消息的话,他就会让信使喂老虎,然后长久下来只听得了好话——我们读故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认为国王是个傻子,其实国王也不傻,国王只是一个正常人,谁需要你告诉我那么多坏消息?我觉得就是这样。

现在的一级市场,扛不住“有头有脸”这个词

蒲凡:庄明浩老师如何理解“有头有脸”这4个字,在今年频繁戳破一级市场投资人的心理防线?

庄明浩:第三方外部的视角而言,投资人这份职业在过去两年经历着祛魅的过程,过去我们所熟悉的宏大叙事和光环,在很多现实的问题面前变得特别脆弱。当我们把“有头有脸”这个光环架在了投资人的群体上,会发现这个职业群体并没有担当起这样一个描述。

从时间点来看,整个事情的发展脉络也很简单。2014、2015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那是高光时刻,大量的基金成立,然后到今天2023年正好是基金算账的时候,于是大家发现了一地鸡毛,那些我们原来认为有头有脸的,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有头有脸。我们看今年的一些策略——比如说“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告创业者了”,“有头有脸的人都去找三四线县城招商去了”——你会发现骨子里就是祛魅。

我们回看一路走来的过程,到了这个时间点,中国历史上可能需要调整,迎接新的叙事结构。“有头有脸”这个形容词,你觉得是戏谑也好,是开玩笑也好,还是某种符号的代名词也好,它需要在这个时间点拔掉。

反过来讲作为参与其中的从业者们而言,我们可能习惯了“有头有脸”带来的光环和状态。所以在调整的时候,有人希望把这东西拿掉,作为个体肯定会非常的难受,所以当然也就会有很多人跳出来说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跟你battle。

蒲凡:亮哥呢?亮哥作为一线的从业者,而且是正当壮年的一级市场从业者,看到“有头有脸”这个称呼不断地以“戏谑”的形式出现在信息流里边,你的感受是什么?或者我直接问亮哥这样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距离“有头有脸的投资人”还差多远?

方亮:你能定义一下吗?你是指成为字面意义上相对有影响力的投资人,还是说去成为那种去频繁的做一些会被媒体捕捉到的、不怎么体面的,跟过往定位有不匹配行为,但最终没什么收益的那种投资人?你能定义一下吗?

蒲凡:这个定义确实很模糊,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投资人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投资人”。我觉得,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定义的模糊,才导致一篇内容带着这样一个标题被推送出来,会有大量的人对号入座。

在我看来,“有头有脸的投资人”应该是拥有辉煌投资案例的投资人,因此他的一举一动被当做一个行业的风向标,被人们不断地参考,认为他的某种行为具有这个时代的代表性,把他看做是一个重要的标识物。但是现在来说,“有头有脸”确实更接近亮哥说的后面那层定义,好像“有头有脸的投资人”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浪费形象,指代经常做无用功的投资人们。

方亮:对。我觉得甚至可以让程序员同事们帮忙爬取一下,看看“有头有脸系列”里的投资人都去了干什么,后面干的那个事表达的语义是什么样的。

至少我的个人观感是,相当一部分是中性偏下沉,中性偏贬义的。这个标题之下,很少有内容在描写比如说“有头有脸的投资人投出了多少个IPO”,或者“有头有脸的投资人踩中了国家的战略需要”、“踩中了时代的脉搏”,这种命题很少。今年频繁见于报端的命题都是:有头有脸的投资人去小县城看项目,而往常有头有脸的投资人是不会来这种小县城看项目的,(他如今的行为里)带着某种被迫的意味。

而且这种文章还经常提那么一嘴,说投资人一窝蜂似的来,是由于具体的某个企业或某个事件引爆。给人的感觉就是(投资人这个群体)很无趣,也谈不上什么自己多大的见解,反正别人来他也来。一级市场经常说的比别人多看2步、3步、4步、5步,他们也做不到,必须是得有大的事件引爆了之后才能意识到这个趋势,也谈不上什么预见性。

蒲凡:我觉得亮哥的这个观察,就可以引申出一个话题。

很少有媒体去描写“有头有脸的投资人投出了好几个IPO”,是否意味着在我们潜意识里边,对于投资人的要求太高了?我们会下意识地认为,投出来几个出色的IPO、投出一个单次退出上20亿、30亿的这种案例,是一个应有之义?

这个逻辑再往下推导,有头有脸的投资人喜欢集体扎堆,进行一种看上去无序的行为,或许其实是一级市场的本色出演?现在经常在短视频里面出现的一句话,叫做“别人都是演的不像,而你不像是演的”。这句话带入到有头有脸系列新闻里边,是否就意味着“有头有脸系列”背后所想展现出来的一级市场极具反差感的表现,一窝蜂地扎堆,一窝蜂地兑现群盲效应,都看起来毫无个人思考,其实是一级市场应有的底色,只是我们之前要求的太高了?

小野酱:我觉得可以从谴词造句上来思考,如果这个投资人真的“有头有脸”,你会怎么去阐述这个人?你一定会阐述说他取得了某个具体的成就,比如说他做了几个IPO或者说他投了几个好项目。于是当“有头有脸”这4个字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面,人们会理解为这些人都在干一件事情,说明这个市场的风向是这样的。

但当这些词无数次的复现之后,当我们自己无数次的发现“有头有脸”后面跟的词语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有头有脸”的时候,这个词语就传递出来的意思就会改变。当这个词语改变到足够模糊的,所以它就会有很多具体的人去赋予它新的含义,它就变成了一场集体无意识的行动,每个人都忍不住判断自己到底是有头有脸还是没头没脸。然后这个词语的含义就更加广泛,它不再是像我们想象的几个IPO,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会发现项目的起承转合跟时代的起承转合有时候是雷同的,投中项目或许并不是某个投资人真的很有这个实力,或者他真的很有眼光,很多时候靠的就是运气。

所以我觉得,“有头有脸”这个形容词已经足够模糊,它不够具象,它没有标准和体系,每个人心中可能都有一个“有头有脸”的指标,所以它更像是一个所谓的“时代口号”东西。你可以把它具象为某一些标准的人,你也可以把“有头有脸”当做一个判断依据,当时代的浪潮把我推向这里的时候,我需要跟着其他所谓有头有脸的投资人一样去涌入到浪潮里面去。

“有头有脸”是投资人这份职业的初心吗?

蒲凡:既然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一个问题。咱们一直说投资人是一份参与到社会浪潮中的工作,是一份讲延期满足的工作,是一份从金字塔顶端向下,以俯视的姿态参与到社会变革的一份职业,所以这份职业是极其讲究自我成就的。我想请问各位一级市场的从业者们,“有头有脸”是否是你们进入投资行业的一个职业目标呢?

方亮:还是那句话,“有头有脸”要有定义的。如果是按相对传统的定义,就是投出几个知名项目,项目获得了很好的估值、完成IPO,或者找到了一个在行业有影响力的、是硬核隐形巨人的项目,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讲,肯定大家都会有类似的这种想法,说白了都想要在事业上做有一番成绩。

但如果你指的是,要不要成为多么有名的人,我觉得这个很难讲。尤其是一级市场,其实很多出来讲话的机会,更多是依据他的身份,所谓创始合伙人,管理合伙人,而不是单纯的依据这个人的投研水平或者投资履历。

所以我觉得,也许大家刚入行的时候会有一些幻想,但其实干个一两年之后很快就能捋清楚,到底自己是想从项目履历去作为切入点去塑造自己的Reputation,还是说想靠这种晋升,想靠成为高级合伙人来塑造自己的职业成就。某种程度上合伙人也不是一个纯粹的自然人,它是机构的一个化身,要代表机构去发声,我觉得这个还是要做区分的。

至少目前来看,除了消费王(王岑)之外,好像也没有观察到哪个投资人是单纯能够脱离机构,然后靠自己的投资履历出名的。

蒲凡:庄老师的初心呢?

庄明浩:这个行业的人(追求的)无非名和利。其实各个行业都是,只是这个行业跟利益的关联更大,更直接一些。所以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们大部分其实是非常结果导向,这份工作本身也是结果导向。

只是这里面有个悖论在于,一级市场是一个非常讲延期满足的行业,并且工作结果很多时候是“水下的结果”。一个基金投到一个项目,哪怕这个项目真的成功上市,这个基金到底赚多少钱?那个项目所在的那一期基金赚了多少钱?什么时候分这笔钱?分多少年?所有这些关键的环节都是以“水下状态”完成的,“利益”这个事情真正能不能得到,只有自己知道。

反过来讲就剩下“名”了。如果我们把这个名这件事情的概念再放大,再拉高一点,那就是所谓的“有头有脸”了,具体而言就是你有所谓的江湖的地位,你有你的发声渠道,你有你的人设,你有你表达观点的方式,甚至有拥趸。刚才亮哥也提到了“消费王”,人家在今天这个时间点践行了名利合一,既得了名,同时又通过这个名获得了他所认为合理的利。这个很好,对于个体而言,非常双引号的“理性”。只是说回来,这个行业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也不多。

所以你问我的初心,其实所有人的初心,都是选择一份工作,然后在这工作中得到阶段性的满足。这种满足可能在初期更多的是利益,到一定阶段就跟马斯洛需求层次一样,从温饱、生理,然后到精神、到自我实现,这个行业也一样。

只是从某种程度来说,投资这个行业相较于其他传统行业而言,得到最高层需求满足的路径要短很多。即使今天看上去,复现这个路径可能概率已经降得非常低,但相比而言路径仍然短非常多。所以我们在这个行业看到那么多的非常年轻从业者也能做到非常高的位置。在很多传统行业里,想到那个位置可能需要年纪几十岁了,但是这个行业可能没有那么需要。所以它给了很多人这样的期待跟期许。

当然一级市场也变成一个开始有些传统的行业了,它需要深挖新的方向,需要的时间变得更长,那些几年暴富、几百变几千倍回报的案子变得越来越难,所有事情变得慢。

蒲凡:而且刚才提到了“消费王”,我突然在想有头有脸其实是不是一种资源,是一种储备资源、战备资源?当周期下行了之后,我可以用我的“有头有脸”去转行,去直接变成一个消费王,去变成一个商业博主。教别人卖煎饼别人也会信,就是因为我曾经“有头有脸”。

“有头有脸”这个词,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关注

董力瀚:我是觉得没必要去抠“有头有脸”这个概念。就像刚才小野说的,它之所以那么多人会对号入座,就是因为它足够模糊,你想把它定义出来具体的概念,我觉得也很难弄得那么清楚。

你刚才说我是“有头有脸系列”的始作俑者,其实我不是。欧阳老师在的时候,投中曾经做过很多关于地产的内容,关于大公司的内容。我记得“有头有脸”这个标题,一开始是用在大公司身上的。我回投中当编辑之后,这个词组也就被收录进了我们的标题素材库了。

而且现在写文章这件事,你作为作者,并不掌握唯一的解释权,也就是罗兰·巴特所说的“作者已死”。你不掌握它最终的解释权,你给自己的文章贴了一个“有头有脸”的标签的时候,你就不是唯一能说清楚的人了,甚至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想清楚你在说什么,你甚至不知道你写的这篇文章或者标题发出去之后会不会有人看。

这种标题形式,我们加一起我估计可能用了大概得有10来次。它能够称得上是一个流量密码,可但凡只要是流量密码,它就一定是低质的,它在思维上一定是偷了懒。于是用到后面你会忍不住想,你到底迎合的是什么?我们在做工作的时候,肯定想要守住很多不同的原则,比如质量、专业性、流量,所以你守住流量的时候你到底守住的是个什么东西?或者说你拿这个词你去取悦谁了?

我觉得更需要关注的是,事情的发展多少是有一点超出预料的。

大概去年的时候,我和同事张楠老师做过一个关于尽调的选题(《VC假装做尽调的艺术》),谈一些尽调里边的问题,比如有的机构没有时间做尽调,会用上一轮的尽调报告。举例之后,又在文章里说了说尽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东西怎么做才是合理的。那篇文章写出来之后效果就还挺好的。大家看过之后会思考,我们的流程里边好像确实有点问题,我们对LP是不是负责?

但是今年,当你给自己的文章戴上“有头有脸”的帽子,你把你自己的表达空间也堵死了。

我对“有头有脸”想法一直是这样,它值得讨论的点其实不是词义的问题。比如去年我们使用这样的字眼,是带着一点点祛魅的意思在讨论一个专业性的问题,然后祛魅的这一部分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流量,但是最主要的是保留了专业性,为了这个行业做一些有价值意见的输出。但是今年当你把“有头有脸”这个东西往这框,所有人都会关注这一部分。这个就特别无奈。

蒲凡:如果讨论到这个问题的话,其实小野老师还挺有发言权的。因为就在差不多一两个星期之前,小野老师才在投中网上面投稿了一篇题目是“一级市场是个二流货色,但我仍然爱它的”的文章。

这篇文章整体是一碗鸡汤。主要框架式,作者作为一线从业者,虽然目睹了这一个行业的现状如此,但自己仍然找得到爱这个行业的理由。

结果很多人看到这个标题,就觉得是在侮辱整个一级市场从业者的职业底色,这也是开头董老师说有人找作者来PK的一个典型案例。所以我特别想请小野老师就在这里正式回应一下,当我把二流货色这篇文章的真实反馈告诉了你之后,你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样的?

小野酱:我没有心路历程,我觉得被骂就是应该的。但是二流货色也好,有头有脸也好,其实人们对它的吐槽,是一个“对于世界愤懑不停的转移”,只是现在一直没找到出口。

我一直觉得上一个周期就像一个华美的袍子,什么瑕疵都因为外表过于夺目而看不见,每个人都觉得未来充满了信心,蒸蒸日上,一切向好。所有的虚荣都在那里,住好的酒店,用好的东西,每个时令的时候都会有最高端的食物、当季的特产寄到投资人的面前,收到那么多的PR礼盒。

然后现在走进了真实的这个世界,走到了这个世界里的褶皱里面,很多人忽然发现原来真实的生活、脚踏实地的生活、或者说真实的投资圈,它是这个样子的。接下来每个人都觉得投资圈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问题,是合伙人的问题,不会是我们投资经理的问题。合伙人也会觉得,我花了那么高的钱去雇你们,在这个行业里面天天做行研,你们也不需要打卡、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也发了很高的工资,为什么你们投资决策最后做成这个样子?LP会觉得我把钱给了你们,你们拿出去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投资业绩一塌糊涂,十年了没有一只基金dpi是1的,你还要从我这再募到钱,我为什么要把钱再给你?

所有人都是愤怒的,他们的伤害是要转移的,所以最后的转移变成了什么?最后的转移就变成了商业媒体。因为媒体人看似一直在参与到这个游戏里面去,但他永远都不是最中间的那个角色,他就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他的参与度也是非常有限的。当所有这些人,LP也好,GP也好,投资经理也好,都觉得说我没有错,只是做了一份工作而已,这个市场做成这样跟我没有关系的时候,媒体作为一个边缘角色,它天然的承担了某种被骂的角色,毕竟身处在这里面人之间没有办法互相对质,只能骂无关痛痒的媒介。

所以我觉得被骂是必然的,我想的挺明白的,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二流货色,也没有人觉得这个成绩是二流货色的成绩。所以互联网上的骂战可能变得越来越多,大家都在转嫁自己伤害而已。

问题一直在,我们只是忽然变得“敏感”起来

董力瀚:我突然想起个事。之前我和一位年轻的作者聊天,他烦恼自己最近的文章写得不太好,好像对写文章这个事一直也不太擅长。我就问他,去年你就能写好文章吗?他说去年也写不好。我说去年也写不好,今年也写不好,为什么今年就会觉得这么难受?他说因为去年眼里有光,今年眼里没光了。我说这叫什么话。

这个变化的原因其实是怎么来的呢?就是我们自己业务的问题。好多业务没有弄明白、弄顺,然后大家打不了胜仗,写不出来能让人愿意看的文章,流量不太好,选题也不太好,各方面都不太好,然后你就会发现需要检讨的东西很多,这个人身上的毛病出来了、那个人身上的毛病也出来。具体到这个作者身上,突然好像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会写文章。而去年之所以不难受,就是因为他处在一个好的工作状态里边,去年整体的业务状态没有出问题。

我是他的主编,我在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会觉得这种检讨有些无谓。你要写好文章,肯定是要再写个三五年,要到30多岁之后,你才可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观,你才能好好的去写一篇好的文章出来,你现在就是应该熬着,你现在检讨这个东西好像意义不是特别大。

而且最近好多人也在说类似的话,就是当你发现有一个问题出现的时候,是不是一定要死磕这个问题、要去解决它?不如你先扔在哪,然后下个月你再看,可能那个事都不是事了。

包括我们今天在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整个市场打不了胜仗了,大家的收益下来才暴露出来的烦恼,我们在这分析了一个其实是掰扯不清的东西,或者说我们其实是有可能分析了一个偏题不重要的事,但是我们拿它当一个挺重要的事。也就是说,我们因为一个看起来“这个挺重要的事”激起了矛盾,但实际上那个事根本就不重要。

小野酱:我觉得这个事不是不重要。就像最近经常流行的一句话,“你18岁烦恼的事情,到28岁就不会烦恼了”——我感觉目前的现状就像是一个毛线球,没有人理出这个头绪来。而正因为没有人理出这个头绪来,所以我们就得不到正反馈。长期得不到正反馈,我们就每个人在自我怀疑,反思我是不是不适合这份工作,我是不是做不了这件事,我是不是很挫败。

人总是要通过一些正反馈往前走的,你要跟每个人讲道理,说要不畏困难,要勇敢前行,要特别坚韧,这些大词在真正的面对问题的时候,践行起来是非常难的。

另外我觉得,我们好日子其实有一点“过多了”,忘记了“困难”这件事情它不是死磕较劲就一定能解决的。因为很多问题可能甚至都不是我们自身的问题,它或许是一个大环境至此的社会性emo的问题。

作为我们个人要怎么做,我自己感觉就是第一个熬是必须的,就是你身体的难受和心理的难受都是必须的。我觉得第二个还是要把心放下来,就不能像上一个周期那样那么浮躁的说我们就要期待一个大新闻,big news,每天都干翻天,认为每天必须得有新事件发生,否则我觉得这一天就白过了。实际上生命就是平凡、平庸、很普通的每一天,每天不像上一个周期那样有那么多的大新闻,有那么多让你兴奋的事情,你就不过吗?不可能。

我前两天去日本玩,然后我就写了一句话,叫旅行最好的方式,就是要有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这个旁观者视角可能来自你看的纪录片,你看的书,你玩的游戏,你做的cosplay,然后你才有可能发现眼前一个事物,作为一个旁观者是这样的,内观是那样的,最后它组合成了一个更完整的视角。

所以我一直觉得,会不会也是因为我们还是惯常的用上一个周期的那种思维方式在做事情,那种惯性在想事情,所以才会导致说我们现在如此痛苦,并且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董力瀚:刚才你说的惯性问题,我其实很认同。惯性问题可以是一种思维方式、理念或者工作方法,你可能被它制约了太久,你可能会反复的陷入到同样的陷阱里边。

举个例子,比如三年多以前,杨晓磊(投中信息CEO)让我回来负责内容的时候,他就问我,“你怎么想做”。当时我其实是没有仔细考虑过一家商业自媒体的内容应该怎么做。后来我就在那胡说八道说了一堆,什么我们应该工业化,应该流程化、应该机制化,应该有一套内容的生产流程,我们应该捧出一些好的作者,有一个好的体系,作者写文章要有完整的世界观。

现在回头看,我认为这些业务方向有一部分是对的,但其中有个特别大的问题就是所谓的“工业化”。

当时我说了这么一大堆,杨晓磊最认同的就是“工业化”。他说太对了,应该建立一套机制,一套游戏规则,离了谁都行,这个事就可以自由的运转下去,这是管理上的一个值得追求的境界。

但其实我刚才说在工作过程中,你对事情的理解不透彻,在思维上偷了很多懒,发现权利失衡的时候你没有反应,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在流程里边,我在工业化里边,我应该完成这样的一环,面对这一环我应该选取一个什么样的信息SKU把它摆进去,然后你就会不停的用这样一个流程的方法在工作。

谁现在在做工业化和流程化进行工作,尤其是在内容上,一定是满脑袋都是包,到处挨打,挨打嘴巴。这是一定的,因为它在不停的失效,你过往的经验、过往的方法它不停的失效。最近三年了,我有无数次这种(工业化成型了的)错觉,然后每次有这种错觉的时候都会挨打嘴巴。我相信这不光是写文章的问题,我相信每份工作现在应该都是这样的。

小野酱:没错,我觉得是因为上个周期大家都挺顺的,所以大家都会用一些成型过往的方法论去指导现在的工作。这个周期一定是跟上个周期不一样,所有人都很痛苦,但是挪坑的或者改变的人是极少的,于是每个人都在痛苦。

我之前用了一个比喻来形容这个现状,被蒲凡老师批评了。我说现在的投资行业,就像是一群苍蝇在一个窄口的玻璃瓶里面,它们看得到外面的光明,然后它们也在奋力的想要通过瓶口走出一条路来,但是大部分人像无头苍蝇在里面一直转,走出去的一定是少数。但这些人为什么走出去?一定不是用他过往的那套东西打法,没有头绪的在那乱转,他一定是有一些方法论或者是一些引子、或者一些线头、或者一些推理,才能走出去窄口的玻璃瓶,就是这个感觉。

蒲凡:对,我主要是觉得一个作家比喻的太粗俗了,应该比喻成失去方向感的或者失去领头的候鸟。

小野酱:因为候鸟它一定有更加广阔的空间,如果苍蝇不从那里面走出来,它有可能窒息在里面,它是一个窄口瓶。

蒲凡:我是发现你们真的是投资人对投资人自己是最狠的。

小野酱:对,你自己不解剖的狠一点,你指望别人来动手(不行)。人教人是教不会的。

蒲凡:对,我想比喻成候鸟其实也想说明这个问题,因为候鸟迁徙它是一种本能的冲动,它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需要去迁移到某个地方来获取更好的生存资源。但一旦它失去方向感,一旦它失去领头鸟,在这种情况下,迁徙这种本来是用于优化自己生存环境的本能,反而会变成一种不断造成自我消耗的精神压力。我觉得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也是我们需要重新适应这个时代的地方。

如果给自己的2024年设置一个关键词,你会选择什么?

蒲凡:咱们用这样一个话题来收尾,如果说“有头有脸”是2023年大家心里边一个相对比较公约数的关键词,那么如果邀请大家为自己奠定一个2024年的基调,大家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关键词呢?

小野酱:我觉得就是“熬”。不过虽然是“熬”,但是你还是要试不同的方法,要试出一套适用于这个时代新东西。这个新也不是完全的新,不是把过往的时代所有方法论都给否定掉,我觉得它可以是微创新,可以是非常小的创新,但它一定不能完全套用过往的那套路数,所以我觉得是“熬”。

新时代需要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方法论,然后什么样的新机会,这都不是说我看几篇文章、跟人聊一聊就能聊出来的,它就是你得静下来,甚至是一个人待着,然后输入特别多信息的东西,把它们在你的脑子里发生一些迁移的反馈。这里的重点,不是组合,是迁移。我借用绘画的逻辑,绘画它一定要先打大轮廓,然后再去铺绘面的部分,最后再细节刻画的部分,你要有用一些别的思维来去辅佐你现在要干的这些工作,你可能才会有一些创新和突破。就是迁移我觉得变得比较重要。

方亮:我觉得是出清。因为我觉得从今年“有头有脸”系列出圈就能看得出来,很多人所做的事都带有很强的从众色彩。大家事后去冷眼旁观、去回顾的话,这种从众、下沉好像也没有多大的用途,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收益,那么这些行为我觉得其实侧面已经表明一个问题,就是投资行业里的很多人,他在今年大环境下已经有点病急乱投医了,他只能用这种从众的方式去干一些没有什么收益的行为,可能更多的就变成了一个对自己心灵的抚慰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节点、这个地步,其实我觉得未来一定会发生的就是出清,无论是GP层面的出清,还是具体投资人层面的出清,这个行业未来会有很多的人和机构会消失掉,这个可能也跟小野酱老师说的“熬”可能是相辅相成的。能熬过去的会留下来,熬不过去的就是被出清的那部分。

庄明浩:我们内部也在准备这件事情。我们公司负责企业文化的同学让我写一个2024年的关键词,我写了一个词叫“承压”,然后我写这个词的时候同样也要写一段说明,我说去年那个时候我写的这个词叫“蛰伏”。

去年写这个“蛰伏”的意思,代表我们在2022年底、2023年初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2023年会是一个好的状态,大家都处于一个憋了很久要往上跳的状态。但这个状态只保持了一个季度,2023年Q1之后大家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那延续这个趋势,我觉得就像刚才董老师讲的一样,人都是有惯性,组织也有,行业也有,在这样的惯性情况下,对2024年的预测,我相信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人有一个特别好的词来来定义,所以它一定是一个偏负面、偏悲观一点的。

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取用一个非常极端负面的词语,因为那样的话可能就没有办法指导工作了,毕竟你还要写在内刊上。所以我写了一个词叫“承压”,承压的意思在于在当下这个环境下,可能大部分人都意识到这可能底部,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底部有多久,这个冬天有多长。你要做的事情是活到春天来的时候,在这个过程中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保住自己的现金流,保住自己现有的阵地,尝试一些离你不是特别远的“半步创新”,同时可能要尝试抛弃掉所谓原有的路径依赖。

可是这两件事情之间其实是相悖的,你既要眼前的实际利益,又要抛弃掉原有的路径依赖,这件事情对于人、对于组织、对于一个行业而言,我觉得都是非常非常大的挑战,放到一级市场而言也一样,对于任何一个参与投资的一线的投资人,对于一家无论什么行业地位的机构,以及一级市场整个市场而言可能也是这样。

蒲凡:最后董老师来总结一下。

董力瀚:我想说的是认清自己,定义自己。我记得曼联功勋主帅弗格森爵士在自传里说,领导力就是在纷繁复杂的环境里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充分认识到自己才能够应对外界的环境。我觉得我之前应该是做的不太够的。环境好的时候,大家都在往前跑的时候,大家都在装逼,你也就跟着装逼就完了,你不需要面对自己那么诚实。当你现在发现大家都不需要“有头有脸”的时候,那你到底是谁?你搞清楚没有?

那天在广州LP大会晚宴上,我们做了一个小互动。一位嘉宾聊天,说过去你们通常会把我们S基金的出场顺序,放在大会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这次给我们调到了第一天的下午第一场,这说明我们地位提升了。我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公司就是一帮势利眼。

他不可能这么说,但我觉得就是应该这么说。假设今天的舆论环境没有真实到这个份上,你不需要认清楚自己就是一个势利眼——往难听里说是势利眼,往好听里说你就是需要洞察市场的趋势,你的工作里边的每一个环节其实都在寻找市场的趋势。你这场请了哪几个嘉宾,今天坐在你嘉宾席上的重要位置上的是一位市长、一位市委书记,还是一位GP大佬、还是一位企业家,都是对市场最真实的反映。你在做你这份工作的时候,你就是要把这东西拎清楚。

当然我是不行,我们市场部的同事们就是干这个的。你们这样的公司,你们这帮人要做的事就是搞清楚谁能坐到舞台上,哪个场次应该摆在哪。你说这个事是我们市场部大哥的个人意志吗?还是我们公司的意志?肯定不是,这是市场的意志。

所以那天我调侃说我们这份工作就是个势利眼的工作,但是你得承认这一点,你要搞清楚你其实代表的是市场的意志,然后你把这些事都弄清楚之后的时候,当你碰见不好处理的问题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这个方法应该从哪学。

“我看到‘有头有脸’都ptsd了”丨投中吐槽大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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